父亲的青豆炒辣椒1420字

侯宏东

我这一生最最享受的美食，可能就是小时候吃的青豆炒辣椒了。
那是父亲留给我的永远的念想。

印象中，除了默默无闻地劳作，在家庭生活中，父亲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如果硬要说父亲有什么令我为之一生自豪的话，那就不能不说到他做的青豆炒辣椒了。记得初中时期，家里经济很困难，常常食不果腹，吃饱肚子都是奢望，就别说什么好吃好喝的了。那时候，初中是住校的，每每周日回家讨点米和咸菜之类的东西，总是少不了一盘只属于我的美味——青豆炒辣椒。这在当时，算是一份奢侈了；父母的“专供”则是日日不变的咸菜。我一人独食一盘，还常有意犹未尽之憾。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回到学校之后的一两天之内，每到吃饭之时，溢满嘴里的，还全是那股浓浓的辣辣的清香味。

青豆炒辣椒，辅料辣椒很讲究，要选那些新鲜的青椒，皮薄一点的。这样，炒出来的青豆辣椒，色味俱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完全融为一体，像碧玉般晶莹透明，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辣香味，由不得你不馋涎欲滴，欲罢不能。如果要是再奢侈一点，放上一两个鸡蛋，那味道就更加鲜美，最后，连不太多的汤汁都会泡了饭，辣辣地嘘着嘴吞下肚子；只是色泽不若纯粹的青豆辣椒般浑然一体，而变成表层嫩黄里面碧绿的了。

青豆炒辣椒最美的时节，是每年的九、十月份。青豆有好多品种，有四季豆，有秋大豆等。四季豆粒小而味淡，而且，吃的火候不容易把握，摘嫩了，吃到嘴里没有感觉就消失了，摘老了，吃在嘴里，硬硬的，沥沥喳喳的，有点像陈年的米做的饭，糙而无味。而秋大豆无疑是豆中的精品，粒大体丰，吃起来爽口而劲道，清香味绵长而醇厚，直入肺腑，余味久存。在初中读书的时候，就常常不切实际地痴想，这个秋大豆要是能够在暑假吃上就好了，那样，可以天天解馋，过足瘾；一周一顿，甚而至于两周一顿，说是享受，倒不如说是一份煎熬。

上了高中以后，离家稍微远点，学习任务也繁重起来，回家的次数也就渐次减少。那时候，三哥已经辍学务农，家里经济稍微有点好转，虽说不上好吃好穿，冻馁之虞已基本上消除。偶尔回家一趟，也难得吃上一顿青豆炒辣椒了，取而代之的，是家养的土鸡，或父亲用笼子笼的黄鳝、泥鳅、鱼之类的东西，虽是荤腥，然吃来并不觉得味道有多鲜美，反而觉得不如青豆炒辣椒的令人过足口腹之欲了。



有一回周末，大约也就是九、十月间，正是吃青豆炒辣椒的好时节，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欲望，吃饭间，也就说了青豆炒辣椒的好处。本以为会激起父亲的兴趣，引起他的在意，可结果却让我产生了不大不小的失落。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半天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习惯性地眯着眼，就着咸菜，一个劲地往嘴里拨拉米饭，许久，抬起头来，说了两个字“吃肉”，话音未落，一块鸡肉也就落在我的碗头。

再后来，上大学，工作，也就和父亲难得一见了，而父亲也越来越老，再也没有拿起锅铲为我炒过一次青豆炒辣椒。在来往应酬中，也时常遇到这盘菜，但说实在的，都远远不如父亲的厨艺。有时候就想，所谓大厨，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吧。

也曾尝试着自己做这盘菜，按记忆中父亲的操作程序操作。可悲哀的是，不试还好，一试就让自己好几天心情不得劲。炒好的菜，装进盘子里，自己看着，就觉得别扭，远远没有昔日的神采；凑近闻闻，也体味不到那份沁入心脾的辣香；拿起筷子夹一粒尝一尝，满嘴的土腥味。

父亲的青豆炒辣椒，就像童年的风筝，高高地悬于记忆的空中，在远远地离我而去，却又时时地牵紧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