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吾妹2288字
寤寐吾妹
钟雯
夜间静穆，细雨如烟，雨声入耳，回忆倾盆覆没而来。
谨以此篇念吾妹，玉洁。 ————小引
玉洁，玉洁，取的正是这“冰清玉洁”之意，只听这名字便该多少能知晓几分我这表亲妹子的姿貌了。话说这玉洁妹子，着实算是我们这辈子女中姿色生得颇为出挑的，一双剪水瞳仁更是尤为好看，自是十分讨人喜爱。可孰知天下间还有这么一句话，叫作“自古红颜多薄命”，薄命不薄命的我是知晓不了的，但这玉洁小妹的命格一一细数来也倒当真担得起“多舛”二字。幼时方五岁便遭父母离异，自此只能与家境清贫的母亲孤苦为依。而他的父亲，我的亲娘舅这边却早已又娶回一位新舅母，并还很快的有了他们彼此的儿子，我的小表弟，至今也还不过五岁，名字被老人们取的很繁琐，可见定是在他身上下了厚望的，美曰“骐蓬”，我便胡乱唤作他“朋朋”。因玉洁母亲那面实是举步维艰，舅舅和姥姥又着实思女心切，每到暑假，玉洁小妹便总会来姥姥家小住几日。我与她为实不多机会珍贵的几次见面，皆因此缘。
至于后来的故事进行到如何，倒也却是可想而知的。
玉洁妹子生来一副恬静性子，朋朋老弟却又着实顽皮难缠，更加上现牌舅母多少“不偏见不正常”的时常偏见，这“文静娇弱”的玉洁妹子讨厌起“自私顽劣”的朋朋老弟来那也就十分必然了。却奈何朋朋老弟又着是个忒不懂看人眼色的主，只一个劲的跟在玉洁妹子身后烦她，闹她，可怜的玉洁妹子只能在本就委实不大的屋子里从东头躲到西头再从西头躲到北头，一天下来也不知生生的要走上这么几个来回...但最让姥姥和舅舅头疼的也莫过于她俩明着把矛盾闹开来了，是帮只一味仗着“年轻”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朋朋老弟，还是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玉洁妹子，这于姥姥和舅舅来说实是一个太难太难的抉择。这帮妹子也不是，帮老弟也不是，我看着他们左右为难，一张老脸从耳根开始憋红一直红透至新生出的皱纹沟壑却依旧憋着不发一言的样子，真怕他们在下一秒钟一脱口便会叫出声“祖宗”。
但矛盾一旦闹的多了，闹得过火了，便总归会让人觉得玉姐妹子作为姐姐，还是“亲”姐姐，未免也着实忒为小气了些。是以，这么“五次三番”之后，每当他们再起什么矛盾之时，姥姥也就不免会侧面“柔声细语”但“话里藏刀”的暗暗敲上玉洁妹子几句，但敲完了，后面也总会紧跟上一两句训诫朋朋老弟的话，以表待人平等，“普度众生”...只是后来有一天，姥姥的这番本游刃有余的“普渡”，却没怎么如人意把持好原有力度，着实是略为狠了些。其实玉姐妹子本也很无辜，只是在与朋朋老弟展开不知第几次的“生死逃亡”时不小心衣带正巧碰下了小几上的一个青瓷瓶子，不幸就不幸在，这是一个十分要紧的瓶子。且不说价钱如何，我只知自我出生时便有了这个瓷瓶，少说与姥姥也是有数十年的情分在的。哎，只叹我可怜的玉洁妹子啊……
那日，随着瓷瓶一声铿锵有力的“啪嚓”声，只见姥姥直挺挺的坐在沙发上，闷着声音，纵使已极力压了情绪，话径径朝了我那可怜的玉洁妹子抛出时，还是没有成功压抑住。其实姥姥那日抛的那番话，我是在一旁听得真切的，比起我从小到大听她的“普渡”长大的那些言语来，倒也真真是算不了什么的。可正站在我斜对面的“人比花娇”的玉洁妹子，却一双纤巧小手一捂脸，哭了。
这一哭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其实细想来，像玉洁妹子这种虽也算不得是“养尊处优”“披星戴月”，却也必然是自小便被“前舅母”捧在手心里一点一点呵护备至着长大的，怕是前舅母哪怕连一句“拐了弯”的话也未同她“普渡”过，这番倒也着实是苦了我这玉洁小妹。不过由此可见，每个母亲在待自己“心头肉”的时候，总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的。并且这种情谊，即使是在可能连下一顿饭都没得着落的时候，也断不会缩减半分。
话再说回来。自打玉洁妹子那边开始落下第一滴泪的顷刻后，本就越说越觉话重了的姥姥的负罪感在玉洁
子噼里啪啦的泪水垂打之下，心中的内疚更是上升至了“罪孽深重”不可言说的地步……哎，可叹姥姥精明着活了一辈子，到最后还不是栽到了自己孙儿的手里，而且，还是栽的如此“心甘情愿”……
啧啧，真是……当时那场面你是没见，连一向“两耳不闻别人泪，一心只造自己孽”的朋朋老弟都出于“人情”在此刻不能“袖手旁观”，几步上前去咿咿呀呀的劝慰了。姥姥便更不用说，先是手忙脚乱的让玉洁妹子坐，她在一旁陪站着，然后又手忙脚乱的为她拭去泪水，柔声宽慰，已是全然不负片刻前的威严盛怒了，那声音轻柔的...说什么“一个瓶子就一个瓶子，不碍事”“碎了就碎了去”眼神虽依旧满是不舍，语气却是未有的坚定。甚至到了最后，在玉洁妹子已经长达至“一个世纪”的啜泣中，姥姥果然不负众望的冲她叫出了一声干脆而清亮的“祖宗”……
再后来……随着最终暑假的“驾鹤西去”，玉洁妹子便也不得不“驾车家去”。但于她，在她小小的思想里，也未尝不可知是否只是逃离了一个苦痛之地。其实我是真的希望她能明白，纵使真的会有着那些本着“人之本性”而“不得不”偏见她的人，但那又有何妨于她要紧的人都拿真心相待呢。其实她这辈子，幸也幸在，还好要紧的人都拿真心待她。好在要紧的人都在。
这一别，再见时却已是翌年盛夏，“暑假时节又逢妹”么。
近一年未见，玉洁妹子出落的愈显大方，可当真是越来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形容。只是，从前那双万般惹人垂爱的剪水瞳仁却已然荡然无存消失不再了。两眸中也仅独独剩有了些许清冷之态，深似一汪古潭静水，令人心生寒意，不可捉摸。不敢琢磨。
我忽然感到自己不那么嫉妒她了。
只是那一晚午夜梦回，枕上却不知为何有片凉薄的泪。
“姐姐，你说等外面的雨停了，心里的泪就能止住吗？” ————后记